我的回忆录——安庆除夕记
一、除夕记很久都没有失眠过了,最近喜欢早些休息,却往往纠缠到十二点都难以入眠,这才意识到,我又失眠了。
小年夜那天打电话回家,妈妈说她和爸爸须回老家跟着爹爹(我们这儿对“爷爷”的俗称)奶奶一起祭祖。我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孩童时期在老家过年的情景。
我一直喜欢过节,不论大节还是小节。春节则是最爱的。
每到年关临近,奶奶就会早早张罗些好吃的,核桃糖果瓜子儿葡萄干等年货当然少不了,鸡鸭鱼肉之类的新鲜食材也不能落下。年货是用来在过年期间招待拜年的客人,以及自家平时唠嗑蹲火炕的时候吃的,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“大白兔奶糖”,家乡特产的“S酥”和各种糕,酥糖。
“S酥”是一种形状像“S”型,酥面儿上洒了一层奶油壳的点心。入口是微带着些钝的脆感,嚼起来略有些粗糙,或许算不上特别好吃,但奇就奇在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非常勾人的奶香味。这跟当今市面上任何一种牛奶饼干的奶香味都不同,它的特点在于,只要你尝过一次,就再也忘不掉。就像藏在你记忆深处的那个古朴简陋的老式房屋里,昏黄而微弱的灯光下,慈祥的老人眯着眼睛缝补衣服,时不时抬起头望向你的那个眼神。虽然爬满了时光的痕迹,却格外的温暖,慈爱,安定人心。让你在很多年以后,依旧能想起,那种别样的温柔。还记得小时候,爹爹总是偷偷的拉我进房间,小心翼翼从柜子顶拿下来一个破旧的铁皮罐子,在里头掏啊掏,掏啊掏,掏出用油纸包着的“S酥”,满脸笑容的塞到我手里,说,大宝饿了吧?来,快吃吧!然后就站在旁边,也不作声,笑眯眯的看着,影子被阳光拖得长长,旁边那个小小的影子,就是低着头啃酥的我。
糕则有很多种,云片糕细腻洁白,甜软香糯,一片片切的像纸一样薄,上面还用芝麻和红绿丝儿嵌了吉祥字,轻轻撕一片抿在嘴里头,立刻就化了,舌尖上满是厚重浓郁的麻油香;玉带糕略厚,是用核桃,芝麻,花生,冰糖和红绿丝儿研碎了加上麻油做成的。另外还有万福糕,步步糕。糖的品种更多,有花生糖,糯米糖,芝麻糖等等。家乡做这种点心出名的小铺子不少,但最有名的还是张家和李家。较真起来,我觉得还是张家的更为地道。他家的老婆饼和各种点心果子我最馋了。爷爷喜欢他家的酥糖。酥糖嘛,是把糖浆熬的浓浓的,舀一小勺在板子上摊平摊薄,切成长方形的糖条儿,在芝麻,糖霜上卷了又卷,再撒上厚厚的芝麻粉,用油纸竖着包那么四五个,叠一叠,就成了!这东西说好吃吧,倒也不差,就是太甜太腻,有点干巴巴。普通人吃一两个就再吃不下去啦,我这么嗜甜,最多也只能吃三个,还必须一边吃一边喝水,不然就会腻的受不了。而且它还特黏牙,嚼的时候一张嘴,满是芝麻粉糊着牙,黑漆漆一片,颇有喜剧效果。
小年之前,“大头圆子”就得炸好了。就是一种熟糯米和鲜肉混合捏做丸子状,再加上各种佐料下锅油炸的小吃,有点像狮子头。可以保存很多天,还可以烫火锅,煮面条。“大头圆子”只是我们老家的叫法。因为这种小吃的个头份量越大越好,“圆子”取的应该是合家团圆的意思。我小时候每次捏,都会恶作剧般的捏做好大好大,炸出来也挑大个儿的吃,一边烫的“嗷嗷”叫,一边还迫不及待送到嘴里,一口气能吃十几个。然后奶奶就会把我驱逐出厨房,不停地数落我贪吃,还给我取了个外号,叫“绞米机”。
小年过后,鸡鸭鱼都得备下,还有猪肉猪蹄,猪尾巴猪肚子猪舌头猪耳朵。鸡鸭是拿来清炖的,过年的时候喝汤泡炒米别有风味,拿来下面条也不错;猪蹄,猪肉和千张,生腐(都是豆制品)放在一起红烧味道绝妙;而那些猪耳朵之类的则用来卤,过年席上上一道,浇了麻油和陈醋,一尝,啧,舌头都化了;鱼则是腌制的,晒干以后腊香味儿扑鼻,再一清蒸或是红烧,吃腻了山珍海味来一道,保准能多吃几碗米饭。对了!还有我爱吃的香肠。用上好的黑猪肉绞的碎碎灌进肠衣,瘦的不能太多,不然吃起来会太干,肥的也不能太多,因为我不吃肥肉。要选太阳好的天气挂出去晒,最好多晒几天,不然香肠就太软,味道也不香,晒的差不多后还要挂在室内通风的地方,否则容易闷出怪味。等到想吃了,取出几根,温水清洗后切段,底下垫上千张上火一蒸,光闻那香味,口水就止不住啦!
当然,除了吃,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那就是祭祖。
小时候在家乡,祭祖的仪式更为复杂些,现在的房子不比那时候的老宅子,没有许多空地方,只能简单化。我还是更怀念小时候的祭祖仪式。首先,要提前准备好桌椅,必须擦的干干净净,否则就是对先人的不敬,再把桌椅按照规矩摆放在后堂心(我们家老宅子有两个大堂,一个用来接待客人,自家吃饭什么的,一个摆放了中堂,桌椅,烛台和花瓶,是专门用来祭祀的);然后,要准备好饭菜,酒,和黄纸,炮竹,蜡烛,按照规矩摆放;第三,摆饭菜上桌,倒好酒,放好碗筷,再烧黄纸,放炮竹,同时要喊:老祖宗回家吃饭了~;第四,全家回避,不得打扰先人食用烟火;第五,等了段时间,估摸着老祖宗已经食完香火了,就要去恭恭敬敬磕头,从长辈开始,还可以许下对来年的期望,祈盼祖宗保佑。磕完头,就可以收拾了。祭祖对我们这儿来说十分重要,每年都要举行,否则就是十分的不孝顺,是要倒霉的。
年关越来越近,要备下的东西也越来越多。往年在家乡,妈妈由于要照顾生意,没有时间回家帮忙,我年纪又小,也帮不上什么大忙,通常就爷爷奶奶两个人在做事,那真是忙的不得了,每天都要到夜里十二点之后才能睡下,早上四五点又要起来。老宅子又大,楼上楼下前前后后打扫起来都得好些天。
等到大年三十除夕夜,各路亲人都陆陆续续回家了,不管怎么说,一家人是肯定要一起吃个团圆饭的。而掌厨人又是奶奶,清洁工就是爷爷,我们就负责吃。大菜小菜摆了满满一桌,你来我往,举杯换盏,欢声笑语好不热闹。我每每都会喝醉,又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。奶奶总会给每个人都夹上“通菜”(就是莲藕,因为是空心,所以我们这儿又叫通菜),念着每人都吃点通菜,来年通通泰泰!
吃完饭,有自觉性的会去帮忙洗碗,没自觉性的都坐着聊天,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,勾肩搭背出去晃悠,或是看春节晚会,晚上的时间,很快就过去了。说是守岁,哪里会有人守得住!一开始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拍着胸脯说我来守夜我来守夜!还没过一会儿,问人呢?答曰:早去睡啦!不过又哪里能睡得安稳?一夜的炮竹声噼里啪啦,吵的人几乎一夜难睡呢!
大年初一,个个穿新衣。清早想赖床?那是赖不住的!早早就被奶奶赶了起来梳洗,打扮的漂漂亮亮的,要吃早茶呢!果盘(不是水果盘,是一种专门用来装各类糕点,小吃的盘子),纹蛋(就是茶叶蛋,煮出来蛋面会有深深浅浅的碎裂纹路,我们这儿俗称纹蛋),还有香喷喷的鸡汤面,都要吃的。咬一口纹蛋,捡一片腌生姜(奶奶的拿手绝活,用嫩姜腌制的,有甜有咸),哈哈你猜有多好吃?等到中午早都吃饱了,哪里还吃得下去饭,只能吃点儿鸡汤面意思意思啦!下午没事了,就去东家西家串串门,再打电话向七大姑八大姨互道声新年好,约着某天某时去他们家玩儿。
晚上饭菜照样丰盛,半夜还被奶奶叫起来,一人赏一碗桂圆莲子银耳羹。不喝?那可不行咯!
再往后,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了。常听老人们说,现在的节日,越来越冷清了,以前的元宵节可热闹了,街上人来人往,还有花灯,唱戏可看。家家户户都在擦黑(家乡俗语,指的是将黑未黑的天色)的时候赶紧做完手头事吃了饭往戏台子那边赶,急什么?晚了就看不到戏啦!即使看得到,也被挤到了最外头,没意思!但对于我来说,最开心的事莫过于——吃元宵!买的元宵并不十分好吃,自家做的才是真材实料,半分都不掺假的。如果要做芝麻馅,家里有乡下亲戚送的黑芝麻,一炒,香喷喷的,再和上白糖做成馅,原汁原味啊!煮熟了轻轻咬破一个边儿,浓香醇厚的黑芝麻就迫不及待涌了出来,稍不注意就烫得你嗷嗷叫。
从小到大,过年给我最大的印象,就是——祭祖和吃。可惜,自从我离开家乡之后,爷爷奶奶也慢慢移居去县城了,妈妈也到了安庆。我已经很多年,没有回去过年了。剩下的,只有童年的回忆。很清晰,也很遥远,隐隐约约带着各种小吃的香味,和卖货郎的吆喝声。
写的不错,我也一直想写一篇过年的文章,可是提笔又无从下手,童年已久远的只剩下记忆,而孩童年代的年味也逐渐消失殆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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