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什么嚷嚷“东莞挺住”

宜秀小孩 · 发表于 2014-2-12 05:23:07

这两天看微博，“东莞挺住，东莞加油，今夜我们都是东莞人！ ”之类的语句赫然入目。我吓了一跳，以为出了什么大事，后来终于搞明白：有关方面出动大量警力打击东莞的卖淫嫖娼，央视还播发暗访报道，揭露了当地色情业赤裸裸的营销方式。引起网络“义愤”的，竟是这些。

　　面对如此舆情，我一时摸不着头脑，费了不少时间，总算理出些眉目。有些人把失足妇女当作 “被侮辱和被损坏的人”而同情，觉得电视镜头不该对准她们。这种反应还算合乎情理。另有些人觉得，官员的腐败危害更大，更应该大力揭露报道，盯着色情业不放 “太虚伪”。这样的“义愤”，未免强词夺理。当然，更为“主流”的情绪，还是出于市场原教旨主义的信条：卖淫嫖娼是你情我愿，市场在那里运作，本来就该合法化，政府权力不该干预。如今大规模的整治行动，似乎干扰了东莞的 “市场经济”。在这样的观念之下，“东莞挺住，东莞加油，今夜我们都是东莞人！ ”之类的口号打出来，就不难理解了。

　　对于色情产业是否该合法化，发达国家本身也没有一致的政策。有荷兰这种容许合法卖淫的国家，也有美国这种大部分地区卖淫非法、但少部分地区合法的国家，但在大部分国家，卖淫还是非法的。问题可以讨论，但大家最好谁也别觉得自己真理在握。然而，那些“一夜东莞人”的义愤之士，似乎觉得民意在色情产业一边，东莞倒成了这次打击行动的受害者，这显然非常主观。

　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，那些指责央视不该报道的人，似乎都把央视的暗访认真地看过。我这个不看央视的人，也被这段吸引，从头看到尾，而且相当震撼：一排小姐站在台上，强作欢颜齐声说“先生你好！”，经理马上指着每个人报价：这个600元，接下来两个650，那边的700。我相信，世界上有良知的媒体，见到这样的“料”大多不会放弃。

　　这里首先要问的，并非央视的动机是什么，而是所报道的东西是否真实、这种赤裸裸的人肉交易是否有理由大行其道。如果这样的镜头是真实的话，每个中国人就都应该深思：我们的文明，底线在哪里？

　　当然，大家的价值观念不同，我并不想强加于人。问题是，那些“一夜东莞人”是否在凭自己的好恶强加于人呢？他们能代表东莞人吗？难道东莞的普通百姓，特别是那些有孩子的家庭，希望这些色情产业日日夜夜地在家门口“刺激经济”吗？

　　我只想提醒那些“一夜东莞人”，当你们自以为代表东莞人的时候，要想想普通的东莞百姓在想什么。要理解这个问题，我不妨举个最近美国麻省开赌场的例子。

　　最近几年，赌场成为麻省的一大公共议题，媒体连篇累牍，辩论不断。在麻省卖淫非法，赌博则是合法的。不过，一般的中产阶级，对赌博这种事情依然侧目而视。可惜，大家不能不面对市场的现实：赌场赚钱，刺激经济。特别是经过这次大衰退，许多人急需这样的生意。反赌的和挺赌的相持不下，于是就一个镇一个镇由镇民投票表决：我们的家乡是否接纳赌场？没有当地人的同意，赌场是开不起来的。如今许多镇的投票结果都出来了，媒体研究发现了一个规律：是否同意开赌场，往往取决于当地生活水平的高低。那些富裕的镇，几乎一致拒绝；那些穷镇，则倾向于接受这样的经济机会。这似乎印证了中国的古训“仓廪实而知礼节”：生活水平达到了一定的程度，人们就追求体面的生活，拒绝不道德的生意，哪怕在金钱上做出牺牲；但生活水平比较低时，就顾不得那么多，还是吃饭要紧。

　　中美国情自然不同。东莞究竟处于什么阶段？这恐怕需要放到具体的情境中进行比较，才有可靠的结论。我怀疑，在这个问题上，东莞大概有“沉默的大多数”这一群体，他们并没有到媒体上说话，不过，有个大趋势我们或许不应该无视：东莞作为改革开放的先锋，最近三十多年天翻地覆，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，中产阶级迅速崛起，早已成为中等发达的社会。在这种转型中，东莞人的心态会改变。穷的时候，大家在乎的是钱、是发展；如今“仓廪实而知礼节”，大家更追求生活质量。过去能容忍的环境污染，现在越来越难以忍受了。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色情业，现在看不下去了，觉得实在败坏了自己的居住环境。我想，在这方面，无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，基本诉求并无本质不同。如果你不愿意在色情产业边上买房安家的话，凭什么让“东莞挺住”？

　　原教旨式的市场主义者，往往喜欢忘记这样基本的 “市场规律”。中国正在从“崛起经济”向“成熟经济”转型，原教旨式的市场主义越来越失去了说服力，因为挣钱早已不是人们的唯一动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