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 庆 第 一 零 嘴

龙山老翁

安　庆　第　一　零　嘴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江启荣

　　安庆人讲“零嘴”，相当于外地的零食，或是茶点。讲安庆第一零嘴，人们肯定想知道，究竟哪样能担当如此殊荣？若我讲是毛栗子，肯定有人不同意。安庆小吃太多了，怎会让它称为第一！请先勿燥耐着性子让我说，听到最后你必然被我的说辞所首肯。

　　一进入秋季便有许多农村妇女，用布盛着毛栗，堆成尖顶摆在街头，发出诱人的香气。
　　毛栗一般是用水煮，泛黑色。也有火炒的，就栗壳色。吃起来用嘴一咬，用牙一挤，挤出肉来，再用舌头一顶，用劲一吐，壳就喷薄而出。看起来好像挺麻烦似的。其实嘴一张，一粒丢进，噗哧一声，一颗毛栗壳就冲声射出。
　　我们吃起来是一气呵成，刚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。不像吃瓜子用兰花指，撮起小嘴慢慢抿慢慢磕，舌条还要搅动配合。吐出的瓜子壳，有技术含量的是两瓣的。没有技术含量的，就是一团烂糟糟，拖涎带痰的碎瓜子皮。没有我们吃毛栗子来得阳刚，来得爽快，来得实惠。一咬一大块的“肉”，不像嗑瓜子是小米粒尝“心”。
　　毛栗子是贫民“零嘴”。一是不要特别专门的休闲时间，二是价格特便宜。特别是我们小伢子，能消受得起。一百元（一分钱）两筒，她们一来就吸引小伢子围在旁边。这筒子是比玻璃茶杯小，比酒杯大，用细竹筒截成的，比较粗糙也相当“乡野”豪放。
　　筒子偶尔也有精制好看的。我曾经遇到一个穿红袄，颈上套着银闪闪项圈的女子，大概是结过婚的江南娘子。她卖毛栗子用的就是红漆漆的小斗，非常好看。上面小下面大，有点像葫芦，旁边还伸出两个小小把子。我蹲在那里眼睁睁的望着，这么小巧灵珑的量斗，并伸出小手窃生生的摸它，她看我喜欢这个量斗就爽快的说：
　　“你要是想，给一千元（一角钱）我就卖给你。”
　　我把头摇了摇说：“我买不起。”
　　她扯了扯我头上的小辫子说：
　　“你这么‘惯’，回家向你妈妈要钱来，你妈妈不会不给你钱的。”
　　我不好意思掏出一百元，向她买了毛栗子。她量了两筒给我，另外还添了一把。我起身要离开时，她一把把我揽到怀里，用手梳理摸着我后脑勺的小辫子说：
　　“多好看的小伢子，还留着个女伢子的小辫子。”
　　旁边一道卖毛栗子的另一个女的说：“小兰儿又想小伢子了，你以后自己生一个呗。”
　　我挣扎着出来，特地回头望了望小兰儿，她长得的还挺俊俏，就是手毛糙，摸得我有些发痛。

　　我这是写实的毛栗子，在我们安庆还有特指的“毛栗子”，那就是大人常常讲的：“请你吃毛栗子”。这个毛栗子可不好吃，它不仅不香，而且还痛。
　　安庆人对小伢子不听话，有两种惩戒方式：大的是吃“黄鳝丝下面条”，就是用细竹条抽打身上。这是“安庆第一菜”。小的是吃“毛栗子”。这“毛栗子”就是大人用手握成拳头，将食指中指无名指的中关节，挖人的头部，没有经过这种刑罚的人，是永远不知‘梨子’的滋味——这是很痛的！　
　　记得有次我把奶奶的“鞋里菠”里的线，拿去放风筝。后来奶奶发现线少了不少，问我：
　　“可是你拿了我‘鞋里菠’里的线？”
　　我抵赖说：“没拿。”
　　奶奶是个精瘦的人，手指关节特别突出而且还硬。她二话没说，就给我吃“毛栗子”。当年我剃的是“马桶盖”头，上面一圈黑不隆统的头发像马桶盖，下面光光铮亮没有遮挡。她敲的恰是我下面没有发的部位，立马起了三个大包。痛得我眼泪直流。妈妈在一边看见，心痛的把我拉过去。奶奶立马大声呵斥：“三娘子，你放手！”妈妈只好松手。奶奶说：
　　“这还了得，小来偷针大来偷金，到那时就迟了！你护他不是为了他好，你是害他！”奶奶又“毛栗子”三下连击，打得我满头起包。
　　妈妈后来一边揉我的包，一边流泪的讲：
　　“为什么你要拿奶奶的线？奶奶今天给你吃'毛栗子'，是便宜了你，要是你伯伯知道了，肯定要你吃'黄鳝丝下面条'。你怎么这样不争气！”
　　“毛栗子”我自小吃过无数次，多得难以记清，唯这次记得深。一是行为不检点犯了“偷窃”大法，一次就拿了奶奶居然是四子线。四子线在当时也是笔不菲财产，是能钉若干床被褥和缝不少衣裳的。二是因为奶奶打我，妈妈流了不少泪，她一边揉我的包，一边泪水不断落在我的手上，等于滴在我的心上！妈妈的泪感动了我，妈妈的话也让我记得，她说：
　　“你要争气，妈妈从来都不吃早点，省下的钱给你买衣添衫。让你穿得光鲜。你还带我驮奶奶骂，你怎么这样不学好？”
　　妈妈和伯伯教育我的方法是迥然不一样，伯伯虽然请我吃“黄鳝丝下面条”但他讲道理，让理性说服人：你不好好学习，长大哪有本事？没有本事哪来工作？没有工作如何生存？妈妈不打我，慢滔滔的同我讲，用柔性说教使人感动。讲她是怎样舍不得吃穿，怎样劳累都是为了我。你不学好对对起我嘛？
　　这使我从小就懂得了父母是疼我的。打我也是恨铁不成钢。我就在他们的“茄子是吊大的，伢子是打大的”“真理”中长大。
　　由于吃“毛栗子”这个动作不用任何别的器械，就能完成。而且手是无处不在，随时随地，随心所欲就可挖。所以我们安庆人，小时候吃这个“毛栗子”，是小碟一桩，常有的事。也是非正规的挨打，所以称它为“零嘴”。你要是安庆人，从小在安庆长大的。请你不要撒谎，你肯定也吃过这样的零嘴！是不是？
　　
　　所以说“安庆第一零嘴”——非“毛栗子”莫属了。它不是让你过嘴瘾，而是让你长见识。你同意了嘛？以前怕吃它，现在想吃也吃不到了。我还能到哪里，再吃到当年温馨的“毛栗子”？

　　　　　江启荣　应《似钟琴行》老友命题而作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2０15年11月8日

我就是三秋树江启荣，今天首次逛贵地，以后会来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