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 边

路遇七仙

从我住的小区步行到江边，也就三两分钟。

是江上过往船只悠长的汽笛声，牵着我还沉迷在冬日的脚步。

出小区南门，过沿江路，钻过永久防洪大堤高大的门洞，眼前顿时豁然开朗。宽阔的江面，水流滔滔，缓慢驶过的船舶，偶尔拉一声长笛，悠远的声波沿着水面荡漾开来，回音钻进耳鼓，就像春日的号角，鼓起长长的冬日憋闷在人心中久违的振奋。远远望去，对面的那片土地，从去年开始，一栋栋黝黑的新楼正渐渐长高。脚下的滨江公园，草坪上已经开始冒出浅浅的绿意。近水的土地，栽种最多的就是柳树。暖和的阳光连续抚摸它三五天，叶芽眼看着就从豆米般大小长成三瓣叶子，细细的尖尖的，碎碎的蛋黄色的花蕾夹在中间，千丝万线垂挂着，满眼一片绿雾。蔚蓝的天空中，几十只风筝竞相翩翩飞舞，顺着风筝的飞向，你会慢慢发现那些牵着线的手，昂着观望的头，不仅有活蹦乱跳的孩子，还有朝气勃勃的青年，也有老成持重的中年人。光洁的石板广场上，轮滑的孩子相互追逐着，大汗淋漓地抒发着他们童年的欢乐。有群跟着佛乐跳舞的老妇，占据了林中的大片空地，她们的舞姿看上去很滑稽，不管节奏，不论优美，能够活动活动筋骨，放松放松心情，这就足够了。林中静谧处的木凳上，小青年小姑娘戴着耳机，安静地一边听着音乐，一边看手机网。我想，如果眼前的这幅图画里没有手机和MP3，这跟千年前的《清明上河图》有什么区别呢？水边还有垂钓的、扳罾的、围观的……就像赶市一样。我有多久没来江边啊，这游人咋就忽然多起来了呢？

今年的春天正应了李清照的那句“乍暖还寒时候”，春节那几日，暖洋洋的仿佛端阳时节，不等回过神来，大雪又铺天盖地，然后又回暖，再冷几日。江边的风更大更冷，这几年我也变懒了，早上贪恋被窝，总怕晨风的寒冷。日复一日，进取心也就被慢慢地消磨掉，也快成一个江边的春日看客了。

防洪大堤的设计是很科学的。上面可以漫步看风景，有凉亭、有木凳，下面是一间间的小屋子，这是迎江区的花木销售市场。全用来销售花木、奇石之类，跟江滨鹅卵石铺就的曲径、随风飘动的垂柳、含义隽永的石雕、精心种植的花木浑然一体，组成了美丽的“滨江公园”。

假如安庆哪位画家能把这江边之景画出来，比那幅名画《清明上河图》绝对不会差多少。这样的春日，这样的人群，不仅让人感受着悠闲的乐趣，还叫人心中渐渐萌生出跃动的生机。

公园是用来休闲的，设计理念自然体现出“曲”、“幽”、“美”。曲径穿行于垂柳之间，细小的鹅卵石很精致地排出一些图案，几个六角凉亭也是不规则地连缀在一起，石雕的内容全是安庆市人引以为豪的历史。对此，陌生的游客会饶有兴致地一一拍照。而常常到江边来漫步的人，或许是看惯了，走惯了，就只顾自己的感觉了。许多人坐于木凳上，津津有味地看狗们在草坪上追逐嬉戏。沿着江边有条一米多宽水泥路，可旁边的草坪上却也赫然踏出一条几十公分的土路。人啊，总是改不了自己的劣根性，即使是在公园，本就是来感受过程快乐的休闲之地，却还是少不了只顾自己的方便，多几十步的路就是懒得走，非得把一个好好的草坪赫然从中间踩出一条不雅的土路来。

扳罾人的周围远远近近围着一圈看客。扳罾是个古老的捕鱼方式，在一个现代化的城市里出现，这让人感到十分惊奇。物以稀为贵，看客自然就多，这也不足为奇。我还是多年前在婆婆家见到过。一张大约四到六个平方的大网，四角用半圆型的细长竹竿固定起来，用一根粗长的竹竿挑着，绳子系着，放入江水之中，过了十来分钟，脚踩住竹竿尾端，双手拉绳，大网慢慢浮出水面，懵懂无知的小鱼儿就在网里惊慌失措，蹦跳不休。老公告诉我，那就是扳罾。我公公家就住在小孤山上游的江边，家里墙壁上挂着的大网就是这种“罾”。闲来无事，他也去江边，弄些小鱼回家，换个口味。这个扳罾的人大概也有六十多岁了，一个人忙上忙下，挺精神。边上的看客太多，二三十个，坐着站着，看得兴趣盎然，关注着每一罾收获的多少。出水时偶有大点或者多点的鱼儿，就会不约而同喊一声“哇——”。这几年，我时常看到这个老头来扳罾，每次也伸头去望一眼，见他的篓子里都有不小的收获。在乡下，是没有人去水边当看客的，各人都在忙着自己田地里的事。只有城里，闲人太多，看客自然也多。看归看，却总没见人们学着这么做过，年年只见这个熟悉的面孔在旁若无人地做。古训中的“临渊羡鱼，不如退而结网”，在我们这个城市，是难以找到印证的。一大圈人，坐着，面对着江水，看一下午。我不知道，那么多的头颅里，是否有个脑海里会掠过“子在川上曰：逝者如斯夫！”

喜欢看，似乎是这个城中人的一大特点。街道边，公园里，看人下棋，看人唱戏，看人垂钓，看人施工……，总而言之，闲看的人太多。想吃鱼便买，买鱼不但不贵，卖者还会给你杀好，干吗还费力去张网去捕？这肯定是大多数人的想法。人们总喜欢图方便，图结果，真正愿意感受过程快乐的人，像这个时常来江边扳罾的老者，能有多少呢？

我独自在林间的鹅卵石路上缓行，脑海中杂乱无章地想着一些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都不沾边的问题。那些听着佛乐而舞的老妪，她们的心中充满的是“行善”“不杀生”“因果报应”之类的观念，江边钓鱼捕鱼的人群里，我是从未见到过一个老妪的。

回来的时候，我顺带买回两盆玉树。移栽，换盆，忙活了好一阵。屋子里就忽然多出一份春意来。